秘地访古

发布时间:2019-03-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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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塔布陶勒亥航拍全景图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居中的封土堆上后建的敖包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卫星图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夯土碎块遗迹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风水梁的日暮景色

    历史在鄂尔多斯留下无数弥足珍贵的记忆:萨拉乌苏、夏商青铜、大秦直道、柔然汗国、匈奴王冠、蒙古铁骑,还有那秦皇汉武、昭君文姬、魏武阿那、赫连勃勃、成吉思汗,巾帼与豪杰的足迹印刻在这里的山川大地上,动人的故事引人入胜,神奇的传说遍地传颂,令人浮想联翩、心驰神往、欲究其竟。
 北仗青山壮,负阴又抱阳。
 极目高原阔,绿野芳草香。
 英豪与女杰,纷繁兵车烈。
 千年沧桑阅,往事絮如烟。
 日月遥相怜,向谁诉衷肠。
 无尽胸中事,欲与后人言。
 ——北石《塔布陶勒亥》
 神秘的“五颗脑袋”
 滔滔逝逝的黄河在达拉特旗孕育了千古文明,在夏商周、春秋战国、秦汉以及后来的各个时期,与之冲突对立的突厥、契丹、柔然、匈奴、蒙古等游牧民族都曾在境内长期活动。
 这里南仗鄂尔多斯高原之纵深,北凭黄河与阴山之险峻,境内的金津古渡、蠕蠕刘王城、大秦直道等诸多历史遗存,见证着千年沧桑与历史烽烟。想要越阴山、渡黄河只有极少的几个峪口和渡口,作为中原的北大门与桥头堡,历朝各代都在此设有多道防线,修建了多个城池。这里水草丰美却又扼并一方,曾是少数民族向南首要面对的第一险阻,因此历来就是双方拉锯逐鹿的争锋之地。
 自达拉特旗黄河边向东南50公里有个曾叫“风干疙粱”的地方。2005年,当地著名的企业将这里更名为“风水梁”并投入60多亿建成了一座现代化新城并规划发展旅游业。因工作的原因我会时常来到这里,一个当地人叫“五颗脑袋”的地方引起了我的好奇和注意。距镇政府西北1.5公里,五座面南背北、扇面排开的大土堆拔地而起、居高而卧、气势壮观,虽沧桑满目,却繁华内敛,无人识得庐山真面,它们有着一个流传久远、令人遐思迩想的名字——“塔布陶勒亥”。
 当地的蒙古族说塔布陶勒亥的意思是“五颗脑袋”或“五个大土堆”,而北京师范大学哈斯教授则十分肯定地说:“陶勒亥”在蒙古语中就是专指“坟墓坟冢”。
 世人熟知的大多是长城以内的历史,而以外的《马背中国史》却因游牧民族的迁徙与政权更迭而记录甚少或大多散轶,那些淹没于历史长河中的故事和真相往往让人欲罢不能。
 发展旅游需要有丰富的历史人文资源做支撑,为此,我查找了大量资料。1961年,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应乌兰夫的邀请访问了内蒙古,他用“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”来描述这次访问,并称内蒙古是一座历史文化宝藏。他游览了呼和浩特毫沁营镇塔利村的“塔布陀罗亥”后在《内蒙访古》中说:“在城的附近有5个大土堆……如果把这5个大封土墓打开,很有可能发现这个古城的历史档案。”此外还有达拉特旗的“敖楞讨勒亥”、已经发掘的杭锦旗“乌兰陶勒盖”都已证实是汉墓群并被列为文保单位。我据此假定:风水梁的“塔布陶勒亥”也是汉墓群。
 “塔布”源于蒙古语,是蒙古族对与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的称号,自布囊至塔布囊共分为4个等级。由此我想,这附近应该还有成吉思汗后裔夫妇的合葬墓,因蒙古族有“密藏”的习俗,埋葬逝者后会以马踩踏、杀驼标记,故采用这种土冢墓的可能性可以排除。岁月变迁、历史层叠,此名覆盖彼名在所难免。
    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“塔班陶勒亥”,“塔班”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五股水。从谷歌地图看,以南的高原上有无数沟壑之水汇聚成5条支流并汇聚到这里,又被风水梁一分为二,分别汇入了两侧的母花沟河与哈什拉川。这又让我想到了古人选墓时十分在意的“风水”。
 风水奇绝之地
 塔布陶勒亥封土堆坐北朝南、大小基本一致,高度都在30米左右,规模较大。从卫星图来看明显区别于周围的地形地貌,居中应该是地位最高者的主墓,其它的应为妻室、子女、嫔妃或重臣陪葬墓,都是标准的覆斗型并由夯土分层筑成。经过千年的风雨冲刷与侵袭,土堆已至少被削去数米。初步估算每个封土堆的体积达1.5万多立方米,在古代起码需要动用3到4万人才能完成。其所在地“公乌素”蒙古语意为“有深水的地方”。细致观察可发现土堆前200米外的地势明显比周围要低很多,可看出当年至少有大约2500亩的水面,或许堆墓取土后的深坑被直接做成了人工湖。现在整个地区的水位下降了20多米,水面消失也就可以理解了。
 但凡古人兴建墓穴都十分讲究“左青龙、右白虎、前有照、后有靠”,塔布陶勒亥东西各有一河一川环绕,左似龙盘、右似虎踞,远瞰是重岗叠嶂的高原并有五股水汇聚而来,北有雄壮的大青山环护依仗,又处于黄河最大几字湾的怀抱中,呈现出“背靠皇銮椅、腰缠金玉带”,对于镶嵌其中的陵寝形成了汇聚、拱卫、环抱、朝揖之势,可谓千山来贺、负阴抱阳、山川形胜、风水奇绝。
 风水堪舆之说是中华民族千年文化积淀所生,也是一种规律的高度总结。在古书《葬经》中提出的很多指导后世墓址选择的思想,其影响极其深远,概括来说就是要依山傍水、藏风聚气、神奇殊胜、占据龙脉,这些也与塔布陶勒亥的风水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 世人都知道佛教兴建寺院召庙也十分讲究龙脉风水,因关系到教派的兴衰与香火。所谓龙脉可追溯到三世达赖索南嘉措,公元1836年,这位活佛应邀到土默特右旗主持阿拉塔汗的葬礼,途经王爱召时以法眼看到一条巨龙吸风吐雾,蜿蜒盘旋,不禁连声赞叹,当即认定王爱召是建圣藏、兴教旨的宝地,就指示济农博硕克图修建了三世庙宇,使“东藏”王爱召成为盛极一时的七旗会盟之所和蒙古族地区的宗教政治中心。而这条龙脉上的龙头在王爱召、龙尾就在风水梁。后来指导重建王爱召的五明佛学院伦多活佛也印证了这一说法。虽然这并不符合科学依据,但似乎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之前或许真有阴阳风水师观测到了龙脉。
 在土堆上随处可见用黏土、白灰以及米浆夯土破碎的残片以及一些异状的残瓦,而土堆以外却没有这些。由此让人不得不问:如此规格的大型墓葬,其身份与地位不言而喻,绝非等闲之辈,究竟会是谁呢?于是,一个个在鄂尔多斯有过记载的历史人物从我脑海中驰骋而来……
 那个叫“黑庆壕”的地方
 在游览后翦伯赞认定塔利村的塔布陀罗亥是汉城和汉墓。这让我想到,风水梁两侧夹河、地势较高、北望一马平川、视野开阔、据险扼咽,智慧的古人当年会不会也在这里建城呢?我查阅了大量文物普查资料,发现并没有将风水梁的塔布陶勒亥收录在内。鄂尔多斯分布的60多座古城中仅汉代就有31处,如河阴汉城、十二连城等。在孟洋洋与艾冲所著的《黑庆壕古城即东汉度辽将军府驻地述论——基于军事考古学的考察》一文中,我找到了附近也有汉城的证据:东汉明帝于永平八年在五原郡曼柏县设立了度辽将军府及度辽营,即现在达拉特旗白泥井镇的黑庆壕古城,这里距塔布陶勒亥仅有2.5公里。城外500米的哈什拉川河床地形开阔且据点少、阻力小,南匈奴叛众北逃当走此线。东汉政府若想在军事上控扼地理,阻断南北匈奴,就需在此筑城。北匈奴若来犯境,度辽将军可快速陈兵于风水梁北坡,居高临下进行防御。
 历史长河中的可能
 公元48年,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,呼和邪单于归附东汉。王昭君嫁与呼韩邪单于为阏氏后沿秦直道渡黄河到达九原郡。此后,汉地获得了数十年的平安。
 公元121年,为管理降汉的匈奴人,汉庭在鄂尔多斯设立了五原、云中等5个郡,作为属国,这些郡守也等同于一个“小王”,不排除他们尊崇汉制建墓,并享有这一规格。
 据《后汉书》记载:王莽时期,安定郡三水县人卢芳诈称自己是武帝曾孙并起兵,后被单于立为汉帝。卢芳入塞后定都九原郡(即今包头哈德门一带,当时风水梁属于其领地)。建武十二年,卢芳因部众离叛被迫逃亡并遣使请归降,汉帝就立卢芳为代王,他留在大漠中十多年后病死。
 据《汉书·王莽传》记载:建国四年,王莽在长安诛杀了咸的儿子登。邵适庐《广仓砖录》记载:王莽利用王昭君女儿女婿玩弄和亲骗局,将其大女儿云和、女婿须卜当接到汉朝侍奉太皇太后。公元13年,王莽将王昭君哥哥的儿子王歙封为和亲侯出使匈奴并谎称登还活着。咸单于得知真相后大举进攻汉朝,王莽只好将登以及匈奴贵族的灵柩全部奉还,同时将须卜当封为“后安公”,其子奢封为“后安侯”。咸单于死后其弟舆即位。时中原大乱,舆派往长安进贡的云和与奢在战乱中被杀。从记载中可得知:登与匈奴贵族被运回安葬;须卜当和儿子奢被封了公候;昭君的女儿和外孙死于战乱。此外,呼韩邪单于降汉后深度融入汉族,其后有15位单于,那么这些人均有可能遵循汉制埋葬于此。因民族交融,匈奴的语言化为无形,“塔布”是否从那时起就有了类似“单于后裔结婚者”的意思还有待考证。
 按《后汉书》记载的历任度辽将军有24位,而死在任上的有只有王彪、法度、傅众3人,这三人可能会就近埋葬。度辽一职与辅国、轻车一样属于三品将军,他们大多被朝廷委以一品或二品重任,可见其身份地位较高,可能会享有这一规制。
 了解了达拉特旗的历史,那么墓主人基本就可以框定在上述范围了。
 昭君精魂越千秋
 迄今鄂尔多斯考古发掘的凤凰山、米兰壕和嘎鲁图等汉墓中的壁画显示了中原与少数民族已深度融合,其功在“胡汉和亲”,关键人物就是王昭君。
 达拉特旗黄河边的“昭君坟”据专家考证与文献记载可能是“赵君坟”,当年成吉思汗强娶了西夏国古日别勒津皇后(赵君),她逃走后跳河而死,成吉思汗为她的两只鞋建了陵;还有一种说法是她被捞出后放进铁棺埋葬,因此当地蒙古族称小山包为“特木尔敖勒忽陵”,意思是铁棺陵。翦伯赞则认为:其实这不是一个坟墓,而是一个古代的堡垒。呼和浩特的青冢到底是不是昭君墓还不一定,因为没有挖掘和科学依据,有专家认为只是个衣冠冢,或者只是个烽火台,因为附近还有其它烽火台遗迹。
 重要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陪葬墓。作为三任单于的妻子,王昭君的地位可想而知,试想:一个异乡飘零多年的传统型汉族女子,死了怎会独守空穴?她定会追随单于而去,或是让子女陪伴在身边。
 史料记载:昭君至死都没能返回中原故地,那一定是葬在了她常年生活且不远的地方,单于庭所在地九原郡距属地风水梁不到百公里,而且还有一个汉人十分在意的好风水,这可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。我于是这样想:塔布陶勒亥风水奇绝,南望中原家乡,又在汉地、还便于匈奴后人祭祀,这样一举两得的可能也不是没有。
 在美国人心中有“自由女神”,他们籍此向世界输出他们的“自由”文化,而中国也很需要一个“和平女神”来输出我们的“和合”文化。追踪历史在于解开谜团、找到真相、修正过去、以古为鉴,这本身就是一份丰厚的遗产。因此我认为发现真正的昭君墓具有现实意义,也是一件有益家乡、有益文化的事。
    如果真的是她,那么在两千年后今天,当人们怀着敬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瞻仰探访时,这里的一万多农牧民也可以籍此获得更多就业和增收的机会,过上更好的生活。大义的昭君若在天有灵,一定会乐于见此。这,也可以说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吧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郭昱利)